逆时针相爱
陈默在三十岁生日那天，获得了一种奇怪的能力——他能看见每个人头顶上的倒计时。
初时他以为是幻觉。地铁里拥挤的人群，办公室忙碌的同事，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，每个人头顶都漂浮着一串鲜红的数字，不停地跳动着，减少着。
直到他看清母亲头顶的数字：3小时27分15秒。
那天下午，母亲在买菜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倒，当场去世。时间正好是3小时27分钟后。
陈默这才明白，他看见的是每个人生命终结的倒计时。
这种能力成了诅咒。他试图警告过即将心脏病发的同事，却被送进了心理诊所。医生诊断他为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——他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预知母亲死亡的。
半年后，陈默几乎不再与人交流。他搬到了城市边缘，开了一家小小的钟表店，终日与不会说话的时钟为伴。他学会了避开那些数字即将归零的人，也学会了忍受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而无能为力的痛苦。
直到林秒出现。
那是个下着细雨的周二下午，店门被推开，铃铛清脆作响。女孩收伞进门，头发被雨水打湿，贴在白皙的脸颊上。
“老板，我的表停了，能修吗？”
陈默抬头，然后僵在原地。
女孩头顶没有倒计时。
不是数字归零的那种没有，是纯粹的空无一物。自从能力出现后，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头顶没有任何数字。
“你...”他下意识出声，又立刻闭嘴。
“我怎么了？”女孩歪头，把手表递过来。
陈默接过表，手指微微发抖。那是一块老式机械表，表盘背面刻着“给秒，愿你的时间永远充足”。
“你是林秒？”他看着刻字问。
女孩惊讶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陈默指了指表背，然后低头检查表芯。弹簧断了，齿轮也有几个磨损严重。
“这表很老了，”他说，“修起来不便宜。”
林秒叹了口气：“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。多少钱都修，只要它能重新走动。”
陈默答应一周后修好。林秒留下联系方式，撑伞离去。陈默站在店门口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，确认那不是幻觉——她头顶确实空无一物。
为什么？他整夜未眠。
一周后林秒来取表，陈默状似无意地问：“你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
“很好啊，”林秒笑着捋了捋头发，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“你看上去有点...苍白。”他撒谎。
林秒付款时，陈默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疤痕，但她迅速拉下袖子遮住了。
表修好后，林秒成了店里的常客。有时是来看表，有时只是路过进来坐坐。陈默得知她是插画师，在家工作，养了一只叫“时针”的猫。她喜欢雨天，讨厌胡萝卜，收集各种奇怪的橡皮擦。
陈默发现自己期待她的到来。在她身边，他不用躲避那些令人窒息的数字，不用背负明知将死却无能为力的愧疚。
但他们真正熟悉起来，是在林秒第三次来店里时。那天她脸色确实苍白，起身时突然晕眩，陈默及时扶住了她。
“低血糖，”她解释，“老毛病。”
陈默却看见了——在她晕眩的瞬间，她头顶闪过一串数字：71天13小时04分32秒。
数字只出现了一秒，然后消失，重归空白。
陈默心中巨震。
第二次是在电影院，恐怖片突然的音效让林秒抓紧他的手臂。他转头，又看见了她头顶的数字：71天12小时58分11秒。同样一闪而过。
第三次是她喝了他泡的咖啡，皱眉说“太苦了”，然后数字再现：71天12小时01分44秒。
陈默明白了。林秒不是没有倒计时，而是她的数字只在特定时刻闪现——在她情绪波动时。
71天。从现在算起，正好是明年情人节。
随着时间推移，陈默收集了更多数据。林秒的倒计时总在情绪波动时出现——惊讶、恐惧、喜悦、悲伤...而每次出现，数字都在减少，与其他人的倒计时同步流逝。
但为什么平时看不见？为什么只有她特别？
陈默开始记录。日期、时间、林秒的情绪状态、倒计时读数。他试图找出规律。
一个月后，林秒邀请他去家里吃饭。饭后他们坐在阳台上看城市夜景，林秒突然说：“你知道吗，我小时候出过车祸。”
陈默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医生说我心脏受损，活不过二十岁。”她平静地说，“但我今年二十五了。赚到了，不是吗？”
陈默看着她空白的头顶，突然明白了。
林秒的倒计时不是没有，而是被推迟了——以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。所以她平时没有倒计时，只在情绪波动时，真实的生命长度才会短暂显现。
“你相信奇迹吗？”林秒问。
“我以前不信，”陈默说，“现在...可能信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他做了一个决定。他要救她，无论如何。
第二天，陈默开始研究心脏病。他查阅医学期刊，咨询在线医生，甚至联系了国外专家。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结论：林秒的情况不可能自愈，只会随着时间推移恶化。
离71天还有两个月时，林秒晕倒在他面前。
在医院，医生严肃地对陈默说：“你是她男朋友吧？她的情况很糟，需要立刻手术，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。如果不做手术，她最多只剩两个月。”
陈默看向病床上的林秒。她醒着，对他微笑。
“做手术吧，”她说，“我想试试。”
手术定在一个月后。陈默日夜陪护，林秒却显得异常平静。她甚至在病床上画起了漫画，主角是一个能看见时间的钟表匠和一个偷时间的女孩。
“如果手术成功，我们就去旅行，”她说，“如果失败...”
“会成功的。”陈默打断她。
林秒微笑，没有反驳。
手术前一天晚上，林秒突然发高烧，手术被迫推迟。陈默守在她床边，紧握她的手。半夜，她突然清醒。
“陈默，”她轻声说，“我知道你能看见一些东西。”
陈默僵住。
“小时候车祸后，我也有了一种能力，”她继续说，“我能看见别人的时间，但不能看见自己的。而我的情绪波动...会消耗我的时间。所以我学会了平静。”
陈默终于明白了一切。为什么她平时没有倒计时，为什么只在情绪波动时数字才出现。
“但我后悔了，”林秒说，“如果早知道会遇见你，我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地活着。我应该多笑，多哭，多感受...就算生命会缩短，也比漫长而无趣要好。”
陈默说不出话。
“答应我，如果我能活下来，你要告诉我你的秘密。如果我不能...”她顿了顿，“你就忘了我，继续向前走。”
陈默摇头：“我不会忘记你。”
林秒笑了，闭上眼睛。
那一夜，陈默看着她熟睡的脸，做了一个决定。如果时间可以交易，他愿意把自己的给她。如果命运可以交换，他愿意替她承受。
但现实是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，在她偶尔情绪波动时，看见那越来越少的数字。
手术当天，陈默在林秒被推进手术室前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。
“我能看见每个人生命结束的时间，”他说，“从我妈去世那天开始。但我看不见你的，除了你情绪波动的时候。”
林秒惊讶地睁大眼睛。在她头顶，数字闪现：3小时02分11秒。
陈默心如刀绞。
“所以你要活着出来，”他说，“我想看看，当你情绪波动时，那个数字会不会变得很长很长。”
林秒笑了，眼泪滑落：“好。”
手术室的灯亮起。
陈默坐在走廊长椅上，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能力是假的。他看向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，那些漂浮的数字此刻格外刺眼。
3小时过去了。
手术室的灯还亮着。
4小时。
5小时。
终于，医生走出来，摘掉口罩。
陈默不敢问。
医生露出疲惫的微笑：“手术成功了。”
陈默瘫坐在长椅上，泪水无声滑落。
林秒恢复得很好。三个月后，他们已经可以计划旅行。陈默的能力没有消失，但他学会了与之和平共处。
一天下午，他们在店里整理物品，林秒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盒子，旧表和零件散落一地。
“对不起！”她慌忙道歉，抬头看他。
陈默愣住了。
她头顶上，在惊讶的情绪中，闪现的不再是倒计时，而是一个无限符号：∞
“怎么了？”林秒问。
陈默走过去，紧紧抱住她。
“没什么，”他说，“只是发现，我们的时间还很长。”
窗外，午后的阳光正好，一只鸟儿飞过天空，带着不知终点的轨迹，消失在云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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