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声恋人
林栀发现那堵会回应的墙，是在外婆去世后的第七天。
墙在老城区一条即将拆迁的巷子里，青砖砌成，爬满枯萎的藤蔓。据说这条巷子曾经有个浪漫的名字：回声巷。巷子两边的墙壁能产生奇特的回声效果，站在特定的位置说话，几秒钟后就能听到回应。
但这条巷子下周就要被拆除了。
林栀是城市报记者，奉命来写一篇关于老城区拆迁的怀旧文章。她站在巷子中间，按照资料上说的，面对那堵墙轻声说：“你好。”
按照物理原理，声音应该在一两秒后就返回。但她等了整整十秒，才听到一个清晰的男声回应：
“你好。”
林栀愣住了。那声音太清晰，太真实，不像回声，更像有人就在墙后面说话。
她又试了一次：“你是谁？”
这次等了八秒：“江辰。”
林栀环顾四周，巷子空无一人。她心跳加速，试着继续对话：“你在墙后面吗？”
“不，我在2012年。”
林栀差点笑出来。恶作剧？她检查墙壁，没有任何喇叭或设备。她敲打砖块，全部实心。
“这个玩笑不错。”她说。
“不是玩笑。今天是2012年10月17日。你呢？”
“2023年11月5日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然后：“证明一下。”
林栀想了想：“2020年全球疫情，2019年底开始。”
墙那边沉默了更久。
“现在我相信了。”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震惊，“天啊，时间旅行居然是真的，虽然只是声音。”
他们就这样认识了。江辰，2012年的物理系研究生，正在研究声学现象。林栀，2023年的记者，正在收集拆迁资料。
那面墙成了他们的时空信箱。每天下午四点，林栀都会去回声巷，与江辰交谈。他们发现，只有这个时间段，声音才能穿越十一年的间隔。
江辰告诉林栀，他那边回声巷还热闹非凡，游客络绎不绝。林栀则告诉他，十一年后这里即将消失。
他们从陌生人变成朋友，再从朋友变成某种更特殊的存在。
“今天我被导师批评了，”江辰说，“实验数据全错。”
“抱抱你。”林栀说，然后听到他低低的笑声。
“今天我被主编训了，”林栀说，“稿子又被退回。”
“他会后悔的，你这么优秀。”
他们分享各自时代的音乐、电影和书籍。江辰惊讶于林栀描述的智能手机，林栀则对江辰所说的即将到来的毕业感到紧张——在她看来，那已是十一年前的事。
“对我来说，你的未来已经过去了。”江辰有些沮丧，“我知道你会经历什么，却无法改变任何事。”
“但对我来说，你的过去却是新鲜的。”林栀安慰他。
一个月后，拆迁通知贴满了回声巷。林栀站在墙前，手指划过冰冷的砖块。
“巷子下周就要拆了。”她说。
墙那边沉默了很久。
“那我们再也无法交谈了。”
林栀突然想起什么：“江辰，十一年前的现在，你应该已经毕业了。你后来做了什么？现在在哪里？”
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：如果找到现在的江辰，也许能阻止拆迁？
“我...”江辰刚开口，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，“林栀...时间...好像不稳定...”
“江辰！”
“听着，”他的声音时强时弱，“我毕业后去了美国，在麻省理工读博，研究理论物理。但如果...如果你能找到我...告诉我...”
声音完全消失了。
林栀等了整整一个小时，墙再也没有回应。
第二天、第三天，她每天下午四点都去回声巷，但墙沉默了。
拆迁前一天，林栀通过报社资料库查到了一个叫江辰的华裔物理学家，确实在麻省理工任教，专攻时空理论。照片上的男人三十五六岁，戴着眼镜，正是她想象中的模样。
她发了邮件，没有回复。
拆迁日到了。林栀站在巷口，看着挖掘机轰鸣着驶入。工人们开始拆除第一栋建筑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响了。未知号码。
“林栀小姐吗？我是江辰。”
她几乎握不住手机：“江辰？哪个江辰？”
“墙那边的江辰。”声音成熟了许多，但确实是他，“我收到了你的邮件。抱歉，我刚从瑞士回来，看到邮件就立刻联系你了。”
“可是...墙...”
“我长话短说。当年我们的联系不是意外。那堵墙处于特殊的时空节点，我们的对话改变了时间线。在你原来的时间线里，我应该在2013年的实验室事故中去世。”
林栀捂住嘴。
“是你的警告让我避开了那场事故。但你改变了过去，也改变了未来。回声巷本应在五年前就拆除，因为一个匿名捐助者的资金得以保留至今。”
“那个捐助者...”
“是我。我一直在寻找你，林栀。我研究了十一年，才找到稳定连接两个时空的方法。但需要精确的时间点——今天下午四点，拆迁开始的那一刻，时空节点会再次打开。”
林栀看向手表：三点五十八分。
“我该怎么办？”
“去墙那里。我已经在路上了，但从机场过去至少要一小时。赶不上了。”
林栀看向正在逼近的挖掘机：“他们已经开始拆了！”
“我知道另一个方法。在物理实验室，我建造了一个设备，可以短暂稳定那个节点。但需要你那边同时有接收装置。你的手机，把它贴在墙上，打开免提。”
林栀冲向那堵墙，不顾工人的阻拦。她把手机贴在冰凉的砖面上，打开免提。
“我做到了。”
“好。现在无论发生什么，不要移动。设备启动需要三分钟。”
挖掘机越来越近。工人们大声叫嚷，让她离开。
“小姐，危险！快走开！”
林栀闭上眼睛，紧握手机：“江辰，还有多久？”
“两分三十秒。”
墙震动起来，挖掘机的铲子已经开始拆除相邻的建筑。
“江辰，如果失败了呢？”
“那我们可能永远无法这样对话了。”
一分三十秒。
一块砖头从上方掉落，差点砸中她。
“小姐，你再不走我们叫警察了！”
“江辰...”
“我在。我一直都在。这十一年，我每一天都在想，墙那边的女孩怎么样了。我研究时空，不是为了获奖，只是为了找到你。”
三十秒。
挖掘机转向他们的墙。
“林栀，时间到了。现在，对着手机说一句话，什么都行。”
林栀深吸一口气，说：“江辰，我想见你。”
silence。
然后，奇迹发生了。
挖掘机的铲子在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停下。不是人为停止，而是像陷入琥珀般，突然凝固在半空中。飞舞的灰尘定格。工人的叫喊声消失。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只有墙和手机还在正常工作。
“成功了。”江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，“节点稳定了。林栀，现在走进墙里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走进墙里。现在它不是实体了，是时空通道。”
林栀伸手，指尖轻易地穿过了原本坚硬的砖块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迈步向前。
一步，两步。
黑暗，然后是光明。
她站在同一条巷子里，但焕然一新。墙壁没有藤蔓，地面干净整洁。阳光的角度略有不同。
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站着。
他比照片上年轻些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，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发光设备。看到她的那一刻，设备从他手中滑落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“林栀？”
“江辰？”
他们同时开口，同时点头，然后同时笑了。
“这是什么时候？”林栀问。
“我的时间——2013年5月21日。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后的第六个月。”
“那你的研究...”
“都是为了这一天。”江辰轻声说，“为了把你带到我的时间。”
他们走出巷子。林栀注意到街上的人们穿着十年前的服装，商店招牌都是记忆中的样子。
“但我2023年的生活怎么办？我的工作，我的公寓...”
“你可以回去。”江辰说，“节点还会开放一次，在二十四小时后。你可以选择回去，或者...”他停顿了一下，“留下来。在我的时间里重新开始。”
林栀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和忐忑，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跨越时间的爱情。
“如果我留下来，会发生什么？”
“我们会一起经历你已知的未来，但这次是 together。”江辰微笑，“你可以用你的‘预知’能力投资比特币，警告人们关于疫情，或者...只是当一个普通的物理学家女友。”
林栀也笑了。她看向回声巷，工人们还定格在拆迁的瞬间，像一幅超现实的画。
“我想我已经做出了选择。”
“什么选择？”
她握住他的手，十指相扣。
“我选择时间，选择你。”
远处，定格的世界开始重新流动。挖掘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，但在他们的耳中，那仿佛是新时代开始的礼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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